蓮問。

深阙，九月的清晨。

即使企图想刻意放松自己，但已经无法轻易更改的生物钟还是让床上的人在六点准点睁眼。

裳璎珞看了看闹钟，无奈叹气，然后翻身下床，伸手从床头摸了一根发带，把长发随意扎了起来。

他现在在度假。

洗漱的时候，裳璎珞看着镜中脸色已经好转不少的自己，又暗暗提醒了自己一遍，所以他现在不能去书房里打开工作的电脑，不能去联系同事询问最近局里的情况，而是最好回去睡个回笼觉。

不过，裳璎珞回卧室以后也只是整理好了床铺，然后下楼去了厨房。

紫砂煲昨晚就订好时煮的粥还没到点，裳璎珞看了看窗外刚升起不久的朝阳，抱着手臂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上司素还真语重心长告诉他下个月目标是把自己养肥，回去要称体重看合格不合格。

裳璎珞对此只有无奈苦笑，行动组上个案子忙了整整三个月，有一两个礼拜裳璎珞几乎没好好睡过一会儿，只是在去调查取证的路上在车里眯一会儿，后来例行审讯的时候，他的脸色都快把嫌疑人吓死了，乖乖地什么都招了。

“您有一条新信息。”手机传来提示，裳璎珞一看，素还真言简意赅:体重？

裳璎珞无奈笑了笑，返身去客厅找体重秤。

53公斤，裳璎珞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重了，不过距离素还真的要求还差不少。

他正想着该怎么给素还真回复，忽然听见外边院子大门传来碰撞的动静。

他一抬头，就看到一条跌跌撞撞的身影从他刚才才打开的客厅窗子外跳了进来，撞翻了一棵植物，重重摔在了沙发旁的地毯上。

裳璎珞愣在原地，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草地上有明显的踩踏痕迹和血迹，不过大门依然关得好好的。裳璎珞看了一眼还倒在地上的来客，果断关窗，拉上窗帘，随后才去查看不速之客的状况。

大概是因为刚才撞到了沙发，来人没有能够起身，右肩的衣服多处碎裂，露出沾满血污的肩头，还在不停淌血，全身上下也都狼狈不堪。

明明是在休假，怎么都能遇到这种事，深阙不是据说是文明模范城市么？裳璎珞担忧地观察了一下肩上明显是枪伤的伤口。

看来人没反应，裳璎珞蹲下身，把他翻过来，想要看看他的长相和伤情。

结果，手刚碰到那人右臂，手腕就被人擒住，裳璎珞感到一股大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摔在了地上。

“……我说，”裳璎珞忍不住皱皱眉，那人可没放水，被掼到地板上的每个部位都摔得不轻，可以预想到明后天满身淤青，“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那人警惕地盯着裳璎珞，左手在后腰摸索了一番，摸出一把枪来，枪口直接对上了艰难地想要起身的裳璎珞。

裳璎珞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心叹才几天没训练，反应速度就这么慢了，接着抬眼一看:银色的枪口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对准的还都是他的太阳穴。

裳璎珞忙举手撇清，“这位小哥，我不会报警的，我也不会伤害你……那，就算没子弹，被枪指着也总归是挺可怕的……”

来人在听到最后一句之后皱了皱眉，随后慢慢把枪放回原处，扶着沙发勉力起身，“你是谁？”正常人怎么能一眼看出来凤影突里面有无子弹。

裳璎珞抿抿唇，“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哥你我萍水相逢，我可以帮你掩护，不过我也不想招惹麻烦……”

来人了然，“我把伤处理了就会走，只要你不给我惹事，我保证不会牵扯到你。”

裳璎珞道，“咳，我怎么会惹事……小哥你饿不饿，你先去浴室处理一下，我帮你下碗面？”

 

当然最后，裳璎珞还是没有闲情煮面，两人只是分享了煮得恰到火候的紫米粥。

因为裳璎珞提供了纱布和药粉，来人已经大致处理好了右肩的伤口，上身赤裸，下身换了条裤子，裳璎珞敢保证那把改造过的贝雷塔他绝对还随身携带，只要自己有一点不妥的举动，他就会用最后一颗备用子弹解决自己。

男人大概是很饿，闷头喝粥，并不回应餐桌对面探究的目光。

裳璎珞尝试着询问，“小哥哪条道上的？”

“不想死就闭嘴。”男人连头也没抬，干完了第三碗粥，裳璎珞怕他吃不饱，起身从冰箱里找了昨晚做的没吃完的三明治递给他，他倒也没嫌弃中西合璧的搭配，狼吞虎咽地解决了。

裳璎珞这才想起来刚才忙着处理他的事，自己还没给素还真回复。

随手发了个数字过去，素还真的回信很快就来了:勉强及格，这次打猎你也来吧。

果然是又有案子了，裳璎珞抬头看看抱着手臂坐在对面盯着他的男人，展示了一下手机屏幕表示只是在和朋友讨论体重。

来人比了个手势，“你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和平常一样，如果你敢有小动作，你知道后果。”

看起来外面情况对这个人不是很有利，否则他们这类人一般不会停留在一个不确定安全性的地方超过几个小时。裳璎珞收拾了一下桌子，把碗筷放进水槽里，从窗子往外看了看，院子里看起来一片平静。太阳照进来，他顺便拉上了百叶帘。

 

到了楼上书房，裳璎珞打开笔记本，连接警局内部联系专用的网络，素还真的邮件以及其他同事的留言纷纷跳出来，裳璎珞拣了部分看，大多也都是为了最新的这个案子。

案情现在看起来是这样:

两年前，苦境发生了一系列恶性杀人案件，被害者具有随机性，杀人手法也不同，但被害者尸体上都会留下血液绘制的火焰图案，后来他们分析这是一个反社会的团伙作案，并且最后成功破了案子，将所有涉案嫌疑人都抓捕归案。

而最近，苦境又陆续有人被杀，同样是随机被害，而且杀人手法各式各样，只是此次尸体上留下的是一个【卍】记号，有人提出，这会不会和两年前是同一帮人——因为就在这件事发生的几个月前，火焰杀人团伙的头目杀了监狱警卫，伪装成警员成功越狱。

素还真的意思就是让裳璎珞回来继续带调查组，尽快把这起案件解决——再过半年，是苦境百年诞辰纪念，上头压得很重，要求他们必须把这种不稳定因素解决，绝对不能影响纪念日。

裳璎珞看了大概，关掉所有页面，清了痕迹，随便打开了一部电影全屏，开始默默思考。

不得不说，按照现在情况来看，团伙再犯案的几率很大，因为那群人原本就是反社会人格，对苦境所有的人事物怀有莫名仇恨与厌恶，而受过牢狱之灾，更加容易引发报复心态。

不过，此次证据收集和分析都还没展开，不好过早主观推测。

裳璎珞皱皱眉，而且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而且，现在这里又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不清楚来历的不速之客，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是警察……裳璎珞叹口气，觉得有些头疼。

 

到了中午，裳璎珞走下楼的时候，男人站在窗边，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通过窄小的窗帘缝隙向外看。

裳璎珞所住的别墅群位于一个小山坡，两幢建筑间距离很大，每户都带了草坪和花园，院门外是通往山下的车道，基本上地势比别处都开阔，没什么掩护。裳璎珞有点疑惑为何来人能在被追击的情况下还往这种地方逃，唯一的解释是他在闯入此地之前已经把尾巴甩掉大截了，有种大隐隐于市之感。

只是，既是如此，尾巴对他的威胁并不大，那他为何现在宁可在此地停留，而不是回自己的帮派和同伙回合？

客厅的电视开着，地方台播放着无关紧要的新闻，男人偶尔瞥一眼。

看到裳璎珞下楼，男子原本警觉的目光并没有多大变化，裳璎珞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盯住的耗子。

“你不简单。”男人道，他指指外面的草地，“摄像头，报警器，地下埋了东西，至少两层防入侵系统。”

“小哥才是不简单，不是小鱼小虾。”，裳璎珞看看外面，这样的防火防盗防师兄【？】的系统他还不是就轻轻松松闯进来了么？再加上他的配枪，以及他停留于此的理由，裳璎珞有点后悔自己的轻疏——这样的一个男人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因为普通的黑帮斗争，说不定已经牵扯到了更深的东西，要是他进来的时候想伤害自己，自己绝对逃不了。

“我说过，你不用问太多，这对你没好处。”男人比了个手势，“别岔开话题。”

“我只是来这里度假，”裳璎珞证明自己的清白，“房子上个主人交给了我钥匙，并没有交代其他。”

男人呵地笑了一声，继续活动着手腕，对他的话不可置否，然后想了想，扭头看他，“控制室在哪里？我打赌这里的监控范围不止是这座别墅。”

裳璎珞犹豫了一下，男人目光犀利地盯着他。裳璎珞甘拜下风，一言不发往楼上走，男人拉上帘子跟了过去。

别墅二楼走廊的尽头是一间普通客房，门没上锁，里面的物品都罩着防尘罩，男人仔细打量了一下，指了指衣柜，“那儿？”

裳璎珞叹口气，打开衣柜的移门，伸手把底层木板掀起来，里面露出了一条水泥台阶。

“走下去就是地下室，一共六十级台阶。”通道内没有灯，裳璎珞好心提示了一下。

男人探身看了看，“你先下去。”

裳璎珞进入，男人跟在他身后，顺手带上了移门。

 

走到楼梯尽头，裳璎珞摸索到了墙上的开关，灯打开以后整个地下室的景象出现在两人眼前。

地下室很大，一部分是专门的监控系统，每个屏幕上都标注了摄像头的位置和动态，有的还都是隐藏放置的，一共有二十组分布，每组又有十几个镜头。

“我没有研究过这个，”裳璎珞拍拍控制台，“你可以自己看。”

男人拎了一把椅子坐下，伸手摸了摸台面，没有灰，“不研究？那打扫得倒是很勤快嘛。”

他调出几组视频，看了看摄像头的分布，饶有兴趣地眯了眯眼，“呵，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监控一直延伸到整座山庄外的马路啊……啧，上任房东舍得把这么好的房子卖给你，是姘头么？”

裳璎珞轻咳一声，“没这种事……”

男人深究地盯着他，“倒是我看走眼了……我随便挑一家都能挑到这么好的地方，你到底是谁？”

“我叫裳璎珞，”裳璎珞道，“真的只是普通人而已，这套房子前主人是个富豪，因为害怕被人谋杀所以才设置了这么多东西……”

“裳璎珞……”男人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冷不丁来了一句:“无界波答？”

“嗯？”裳璎珞不明所以。

男人摇摇头，“没什么，呵，要么是你藏的太深，要么你真的不是那里的人……”

“哪里的人？”

“你不需要问太多，”男人道，“你让我有兴趣了，你不肯说，我也闻得到你身上有同类的味道……不过，我不喜欢有我不知道的东西的存在，不要惹到我。”

裳璎珞心思渐渐凝重，他原来确实感觉此人不同寻常，可是现在看起来，事情好像比他想的还要深，“小哥说笑了，裳璎珞”